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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范雨素:不信文字改变生活 习惯苦力谋生(2)

    我理解余秀华

    记者:文学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?

    范雨素:文学就是一个港湾似的,心情不好的时候,看一本书就好像可以休息似的。心境烦躁,过得很苦的时候,可以逃避。相当于喜欢唱歌的人去歌厅一样,从来没有把它当做一个什么理想。

    记者:苦的来源是什么?

    范雨素:有时候有压力。比如你照顾雇主的孩子,要特别特别小心翼翼,不能磕着碰着,那种压力是很大的。如果磕了碰了,人家会想复杂。

    记者:你有文学爱好这件事家人知道吗?

    范雨素:我小姐姐知道。别的没有一个人知道。我母亲没有上过一天学,她不知道。

    记者:女儿读过你的作品吗?

    范雨素:我写的农民大哥她读过,说写得好。其实我自己不觉得写得好。是我的长篇小说的一个节选,那个小说叫《久别重逢》。

    记者:这个小说是什么题材,写什么的?

    范雨素:魔幻现实题材,讲村子里的两家人自己家和舅舅一家。我写的小说中心思想就是反反复复地讲灵魂,讲帝王将相和升斗小民都是同一个灵魂。没有涉及城市的内容。

    记者:有读者吗?

    范雨素:没有。因为是手稿,没有人看过。

    记者:你心中的第一读者是谁?

    范雨素:我的大女儿。但她没有看,因为是手写的,她是做速记的,不愿意看手写的。

    记者:会失落吗?

    范雨素:不失落,我压根没把这当回事,哈哈。

    记者:写这个小说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?

    范雨素:人活着总要有点事做吧,我挣钱是为了让自己吃饭让孩子吃饭,这是生理欲望。写小说是出于一种精神欲望,是一种希望,就像罗素说的,有事做、有希望、能爱人。写小说就是有事做了,做了一件和吃饭无关的事。如果活着就是为了赚钱才动弹,好像觉得特别累似的。因为我没上过学的原因,我对文字也不知性,也没有想过发表。

    记者:你最喜欢的小说是哪篇?

    范雨素:以前最喜欢阎真的《沧浪之水》,现在喜欢刘震云的《一句顶一万句》。

    记者:皮村的李若、郭福来都是被媒体报道过的写作者,你看他们的作品和读作家的作品有什么区别?

    范雨素:我喜欢读他们的作品,亲切。

    记者:有没有读过打工作家的作品?对他们的作品有共鸣吗?

    范雨素:我买过郑晓琼的诗集。那本诗集里有一首诗叫《田建英》,田建英是一个从四川来的捡瓶子的中年妇女,她有好几个孩子,孩子的命运基本上都特别悲惨。我看的时候哭了,有共鸣。

    记者:余秀华跟你都是出身湖北农村,你对她的走红怎么看?

    范雨素:不同的生活环境造成你无法理解那个人。记者采访余秀华的时候,她是极度不配合的,她大笑、怪叫。我理解她,她是个身体残疾的人。她出名的那首诗叫《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》,那些媒体关注的点是残疾、情色,然后才是她的才华。

    我的小姐姐腿有残疾,十六七岁的时候写诗写得很好,一个班上的人都在偷偷传抄她的诗,她的高中语文老师送了她一沓很厚很厚的稿纸,让她把诗寄到《诗刊》这种全国性的刊物去发表。我小姐姐坚决不发表,我当时无法理解,自从余秀华红了之后我就理解了我的小姐姐。

    我渴望安全感和尊严

    记者:你对哪些群体有想书写的欲望?

    范雨素:对工友有书写的欲望。比如说郭福来,小海,小付,他们都很有特点。慧瑜老师给小海出了一本诗集,他的诗写的特别好。

    记者:有没有想过写其他阶层的人?

    范雨素:从来没想过。比如我的雇主就是另一个阶层的人,我和他们没有共鸣,我也压根不想理解他们在想什么。

    记者:你怎么看待阶层固化?

    范雨素:我不觉得阶层怎么固化,大家都是焦虑的。一场大病,一场金融风暴,大家可能都会一贫如洗,只有少数几个人掌握财务。所谓中产看不起农民,我觉得他在自己哄自己。我觉得大家的财富之间并没有多大区别。

    记者:年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,自己如果能够接受好的教育,会希望做一个什么样的职业?

    范雨素:经常想,我要接受好的教育,可能有一份体面的职业,不会颠沛流离,也有可能能够经营好自己的婚姻。

    记者:婚姻有什么遗憾?

    范雨素:我觉得不是我没经营好,是我找错了人,不是一路的人。当时自己的条件很差,还有就是年轻的时候比较糊涂,看人看不清楚。我们那个房东年龄大了,看人火眼金睛,年轻的时候人会糊涂一些。

    记者:为什么搬到皮村来?

    范雨素:这里房租便宜,不拆迁。我知道这有一个特别好的公益组织,我也知道这里的人特别好。

    我渴望一个让我感到安全的环境。

    记者:你现在住的环境怎么样?

    范雨素:一个四合院,我住在南向的一间房。8平米的屋子,300元一个月。那个屋子到了冬天特别好!南向有一面玻璃墙,玻璃厚极了!冬天吸收热量,那么强烈的阳光,冬天住在那间屋子里特别幸福。

    房东的狗特别好,每次看着我都用前爪抱着我的腿。那房子特别安全,安全极了!特别有安全感。每个人的脸都长得比我善良。安全感对我特别重要,住在那样的房子里夜里不关门都是安全的。

    记者:这种安全感是不是跟尊严有关?

    范雨素:对对,来到这个院子里我觉得我有尊严,没有人歧视我。

    记者:你介意别人提“底层阶级”吗?

    范雨素:我不舒服,我不喜欢那种作家,以高高在上的笔法写底层。我是很不舒服的。我还跟文学小组的慧瑜老师抗议:我说怎么可以这样写啊!他真的比我们高贵吗?

    记者:文章火了以后有什么变化?

    范雨素:我今天原本要做小时工,因为数不过来的媒体找我,只能请假了。昨天三家出版社来找我,我都没有写过东西呀!

    记者:女儿怎么看待你的文章火了这件事?

    范雨素:我在微信上给她说的,她跟旁观者看你好玩一样。啥也没说,没感觉。

    记者:她怎么评价你的这篇文章?

    范雨素:她没有任何评价。原来《农民大哥》发出来她还说我写得好。这篇没有评价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
    记者:文章走红会改变你以后的生活吗?

    范雨素:我不相信它会有什么改变,我年龄大了没有什么痴心妄想了,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。我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,我不适应有这么多人关注我。我对文字没有自信,我也没想过靠文字改变生活,我也习惯了靠苦力谋生了,而且我对劳动并不惧怕。做小时工、育儿嫂也不是最低的工资,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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